最近在读一些人类学的小书,很开心。在学术体系里待久了真的很容易忘记:打破认知、学习新知真得是件很快乐的事情,特别是去学一些和自己的工作无关的科目,没有利害关系,只是纯粹凭着爱好和欲望驱动。于是我便跑去装填我的社会学书单,在搜索时被这位社会学答主(看行文感觉是专业人士)的回答 一语点醒。社会学是一门经验学科,是在书斋和田野中反复的学科。没有什么书是必读的,带着对现实生活中的问题找书看才是社会学真正适合的入门方法。
经过一段时间的乱搜,我打算把人类学而非社会学作为我学习社科的切入点。主要是我刚刚发现其实相比于理论化的社会建构,我对建构社会的人更感兴趣。我希望参与社会活动,但并不是以那种激烈的形式,我更喜欢选择一个漫长的时间尺度,这可能和性格有关,也可能和我的工作有关,总之我很少认为自己是生活在这段历史里的人,我的生活中总是在各种各样的地方充斥着距离感。另外我在乱搜的时候看到有一个人类学答主这样的一段话,很是喜欢:
这个学科,总是站在恰到好处的位置,不远不近,中立但不上帝视角地观察着周围。既有试图做到全面和客观(虽然不可能)的分析,又从不抛弃人文情怀,不觉得很帅气吗?
我对民族志十分感兴趣,看介绍外国的书籍也会优先选择看民族志。每到一个地方旅游,我也常去图书馆的时候也会翻一翻当地的地方志,看看这个城市的历史沿革。我很喜欢那种非常真实的互动,站在踏实的土地上,沐浴着当地的阳光,我喜欢那种听到别人的感觉。我很喜欢面对面地倾听,理解别人比理解我自己可能更让我开心一点。我一直觉得我自身的复杂性其实是现代化所赋予的,我自己把它发展到了一个很难解开的地步,如果要摆脱它,要做的就是去理解其他人是怎么生活的,在不同与相同之中才更能看清时代所给予我的、所束缚我的。
之前听到项飙老师在一个访谈里提到,现在所谓世界公民的含义已经和以前完全不同了,现在人只想着吸收发达主义国家的经验、与他们看齐、变成和他们一样拥有某种艺术素质的人,要懂科学、要懂得什么歌剧好听、什么古典乐深刻,如此云云、或多或少的成为庞大的资本主义的理性机器里的一分子;但是以往的世界公民拥有的是完全不一样的素质,他们天然地反对权威、反对单一文化,他们更像田野调查的学者,需要根据实际问题分析,到一个地方,他们要能分析土壤、天气,要能理解语言、探求文化,更重要的是,他们要和世界上最广义的人群建立联系,特别是那些不曾出现在主流媒体的群体、不出现在资本主义中心的群体、与现代性最遥远的群体,譬如广大的亚非拉的半现代化国家的人,要把自己想象成这些人,与他们对话,忘记掉自己,尝试从他们的角度去思考和理解不同的文化现象,理解他们的诗意和困惑,从而反过来认识自身、认识现代性、认识当下的困境。
另外一个原因是,我喜欢项飙这样的社科学者。最近看了他很多访谈,也正在看他那本《跨越边界的社区 》,感觉他很务实、平和、热忱、有洞见力,他探讨的也是真正能触动我心灵的话题,既有学者的技术力、又有知识分子的关怀。我感觉他在很漫长的时间尺度上不断学习、观察、讨论、平和地否定,是我心目中理想的人类学家了。
我虽然什么都不懂,但是愿意学。我对周围发生的事情、对总体的人有太多困惑。对困惑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应激模式,对我来说,无论愤怒与恐惧,在我心里都盖不住那个鲜明的问号。无论在何种环境下,理解事实总会让我安心,这种感触就像摘下随身佩戴的玉佩,手心里感受到的是残存的体温和那令人镇定的清凉。
我们所做的有多少用呢?这件事情可能我们是无法给出准确答案的,就像台风眼中心的人无法意识到这次台风的能量、以及它造成的次生困境。我相信我们唯一需要做的、唯一能做的,只是不断地发声、影响、观察、收集资料、记录。这份整理一定会为当下以及后来人的运动提供参考。
有的时候不能太看轻自己的工作,就像项飙做的虽然是北京浙江村,但是他治学的态度,以及他的温度,是着实影响了许多人的。这种影响有的时候比那份工作本身可能更加深刻。学者做的是记录的工作,而记录的事项会通过方方面面的因素混合在一起,影响到一批人,这批人又会影响到另一批人。坏的事情在发生,但是好的事情也在发生,站在历史的尺度上来看,这些工作不都是无用功。在困境中需要做的,就是拉高视角,俯瞰这些事情发生的土壤以及它所造成的影响,这样可能可以更加准确地理解到社会运行的肌理。
细节很重要,但这不意味着我们只追求细节,而是我们相信,真正的问题,一定蕴含在某些一直重复的细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