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春了,上周还穿着冬衣,这周便换上了衬衫。春天的降临就是一眨眼的事情,我们生活在城市当中,当意识到春天时,它已经无处不在了。以前念大学的时候,到春天时总是会忙于各种各样莫名其妙的事情,失了许多踏春的机会,等到那两周过后脑子清醒过来,发现已经是炙人的盛夏。前些天朋友说这周颐和园的山桃花开得很好,于是我早上的工作结束后便去了颐和园,从西门进,沿着西堤走一圈,再北上,穿过四大部洲从北宫门出去。
许久没来颐和园,入门便是湖光水色。宫内的河流绿如翡翠,而中心湖在强光下反射出片片宝石蓝。鸳鸯、绿头鸭早已在水边边玩边睡了许久,游人才顺着春意迟迟到来。我很喜欢这里的温柔的水色,既有宝石的光泽,也有水的柔软,阵阵水波如山形,暖春晒得人有些困意。春日融融、春风振振、春水洋洋。今天似有四、五级的风,游船已经停开了,在西堤上有时风会吹起尘土,但这风即使再大也不离春风温和的底色,拍在身上也似提醒、似安抚。停开的游船全都停在码头,游船画舫上都有很多琉璃瓦宫墙的涂色,整齐地停靠。未开动的游船会让人浮想联翩。
桃花固然开得好,但有几株梨花的柔和嫩绿吸引了我好久,只是呆呆看到失神。湖面上一阵急风,吹落星如雨,有短暂的瞬间想到梨花雨下人回眸的美丽景象,历史与想象在这时一齐涌现。才意识到这是中国的春色,这么多年未回来,我都快忘记了这种感觉。
拍了些照片,发给朋友,讲到这风和日丽的天色,我说这简直就是复刻宋祁那首《玉楼春》:
东城渐觉风光好,縠皱波纹迎客棹。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
浮生长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为君持酒劝斜阳,且向花间留晚照。
朋友说应该把「东城」改成「海淀」,我爆笑。
睡到比较晚,在房间里吃完外卖,上了会网,从屏幕中抬起头来,看到窗户外逐渐膨胀的春天。春天的气压与冬天是不一样的。春天如此强烈地侵入房屋,如此剧烈地引诱人们与它融为一体,如此地让我无地自容。我对于刚刚在房间里消磨掉的时间感到十分愧疚。
紧忙收拾书包就去了咖啡厅。我记得前两周在咖啡厅时大家还都坐在室内,我也还穿着线衫,现在户外的座位也都开放了,我也换上了春天的长袖。在这样的工作日午后,街上行人比上周多了许多。以前看动物世界的时候看到过动物会随着天候改变而聚散,看来也有许多人同我一样被春天诱出了门。春天也在每一个人的心中膨胀。
今天风不似昨天大,我坐在户外的阳伞下仔细触摸着清爽而柔和的风。在看『夏日走过山间』,写于一八七零年的自然文学,讲的是加州山脉的春与夏。作者面对时间尽失的山野感到无限喜爱,满怀深情地感谢上帝。我想我能体会到这样的虔诚之情。哪怕我现在身处远离自然的城市中央,春天也在无数的缝隙中破土而出……
今天早起看花。玉渊潭的早樱已经开了,枝丫上堆得毛绒绒的,有白有粉,粉色的有的是花蕊粉、有的是花瓣到尖端粉。早上天也很蓝,只是手机完全拍不出花团锦簇的感觉。中午去了植物园,前天还在的山桃花已经凋完,毕竟昨晚开始起大风,我本来都很担心玉渊潭的早樱刚盛放就凋谢了,但是还好,可能刚长出的花抓得比较牢。虽然山桃花凋谢了,但意外地发现碧桃在盛放,虽说开得不繁茂,但沿路两旁层层叠叠也赏心悦目……话说到西郊才算是见到山,湖光山色终于齐全,哪怕是人工湖,哪怕是并不繁茂的春山。一直往前走,在梅园那边,湖面一侧是梅花的春意,一侧仍旧是冬天的萧瑟,阳光从侧面融融照下,午后悠长欲睡。再往前是樱桃沟,毛樱桃的数量远不如冷杉,不如叫冷杉沟,现在还不是看冷杉的季节,只觉得光秃秃的。往东,卧佛寺那边的玉兰有的已经凋谢了,不过仍然香气满园。
这次赏花,不能说不满意,但也算不上很满意,许多花并没有正好在盛放期,但打工人的时间不太能凑巧,毕竟花也不上班。而且时间人算不如天算,有时一晚的大风就把计划全部打乱了。春天的窗口真得很短暂,有一点点机会就一定要出行,哪怕只是抽个小半天也要出行。另外,人造景观的布局还是有些单调,不如南方园林那样雅致,也不似自然原生的奔放,而且因为气候缘故,草木总不繁盛。想念真正的春山春水。
去植物园北园,桃花花溪已经凋谢了,偶尔能看到玉兰、梅花。
继续春游,元大都的西府海棠开了近半,其它海棠基本还没开。虽然满株盛放的海棠很好看,但这种一半正盛、一半仍然含苞的海棠也很有趣味,能看到同一枝桠上不同的花苞打开程度的不同,花的时间与动态就如此展现在现在宁静的时刻。正开的海棠红到透骨,而已经开过的海棠渐渐褪去粉色,一片雪白。有时相邻的两株就是两种颜色。有的花苞真想让人戳一戳。
因为是工作日白天出行,人没有那么多,但感觉都是老头老太太,我们实在是在拉低平均年龄了。
之后去了天坛,在这之前去了天坛旁边的中国古代建筑博物馆,有个小学就在这旁边,在馆里参观时还能看到旁边学校操场上的小孩子们在打棒球。不得不感慨北京的千金和少爷们学习氛围就是不一样啊。古建博物馆和先农殿是一起的。我还蛮喜欢这样大开大合的建筑,从门洞望过去是非常辽阔而平整的世界,明亮的蓝天垂下四野,穿堂风从无穷远处涌来,无穷无尽。祭坛的神性或许多少出于这种辽阔,毕竟神明不会住高层。天坛的人倒是一如既往的多,明明是工作日下午。怎么这么多人不上班呢,我很好奇。天坛最漂亮的还是中轴线上那些蓝色琉璃瓦建筑,不知道为什么,蓝色琉璃瓦充满神性,似乎它就是天帝的装束。设计出祈年殿的人真是天才。
租了个车和朋友们自驾去郊外春游,一边开车一边吐嘈,我这么喜欢开车的人都想着不如坐大巴去……北京真是又村又土又多风沙,京郊也被各种生活痕迹切割得七零八落,倒处都脏脏的。去梨寨爬了个不明所以的山,这个步道修得意义不明,山上根本没什么可看的,甚至没有开阔的视野,远不如山脚的那一树树梨花好看。唯一的优点就是挺锻炼身体的。国内的步道都太景观化了,没有在户外探索的趣味,而且许多地方甚至也不存在景观,路就往山上硬修,想不通到底图什么。
我们带了野餐垫,在梨花繁盛之处终于有块开阔的地方,于是躺下来望向天空,无尽的游鱼在海啸般的山风中既隐既现,非春非夏的强烈日光把天空浸得透亮,无法用目光直视。梨花一树一树,洁白如玉,远看像天仙玉人,风吹落星如雨,我一树一树梨花看过去,飞花点点、似睡非睡,城里早已过了春,这山脚却还留着仲春的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