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诗词,有可能回应当下的时代变局、生活处境吗?或许这本书提供了一种答案。
“九诗心”,指九位在时代动荡的阵痛中求索人生方向的诗人(屈原、李陵、曹丕、陶渊明、杜甫、欧阳修、李清照、文天祥、吴梅村)。他们的处境和生命之问,每一个后疫情时代的人都会感同身受。
通过诗歌,我们看见人如何在大的时代纷乱中,转化生命的痛苦,获得个体的从容和内心的稳定;也看见对于人生的根本处境,人可以作出怎样的回答。
作者以女性学者的细腻,挖掘诗人不为人知的一面,构建丰满立体的九位诗人;以诗性文笔,带读者跨越古文障碍,直抵千年幽微心事,照见共通的生命处境;以扎实可靠的文献校勘和文史互证,再现诗人心灵与现实冲突的历史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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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晓丹老师新作,出了就买。之前那本『诗人十四个 』我很喜欢,这是以更现代人的视角重新追问古代史的书。
屈原
讲出了我高中看文本解析时心里很不舒服的一些内容,屈原的文本被儒生重新诠释,离他当时的语境已经相差很远了,他写作的那些瑰丽的想象我直觉上并不单纯是想象,更不是为了表达美人君子之类的政治寓意而创作想象的,毕竟他是主祭。知人论世在分析诗时很重要。
李陵
最打动我的地方在于后人的评述,没有被官方的评述一笔带过,无数不同的人都借李陵抒发了自己的各种各样的感受。盖馆定论不是中央权威说做到就能做到的。
曹丕
他明明是皇帝,却能自发地有、而且被允许有这么多消极而抑郁的、时而有超越性的文章流传下来。为政或许有许多无关本心的行为,但他对葬礼安排的那部分文辞真得蛮感人的。
陶渊明
这篇提出的最大问题,即是应当如何将精神世界与物质世界相结合,实践农业并且获得自然的教化是他的选择,无论盛衰荣辱都应受之。那我们现代人应当做些什么呢。读这篇时我心中也有些紧迫感浮现出来,人生只有一世,正如陶渊明所一直讲的,肉身终止便是永别了。既然如此,那更应当抓紧做完重要的事情。有重要的事情做是很幸福的。不要被事情的评价、被紧张和焦虑蒙骗。
杜甫
大家的老熟人了,他的生老以及唐朝的胜衰是那么绑定在一起,他也是非常具有唐朝命运气质的一个诗人,他写诗很多,而且写作成为了下意识的冲动、成为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事。
欧阳修
这篇是最打动到我的,读到欧阳修晚年写的那两句诗真得眼泪就涌出来了。我也不晓得自己为什么特别能代入那种青春极胜之景已然凋零,追回往昔时故友都已不在的怅然感,读『东京梦华录』如此,读『陶庵梦忆』也如此。欧阳修出生的在个好时机,朝政也在欣欣向荣,他在洛阳度过了自己的青春时光,结交了许多友人。虽然几次被贬,但沿途也是多被礼遇,最后留得一个正直的名声,几被翻案,做了高官,实现了自己改革朝野文章的理想。
任参知政事的第四年,欧阳修五十九岁,有一天他骑在马上,默诵起自己挚友梅尧臣的诗。这是他年轻时候的喜好,至老不减。他突然意识到,世界已经变了,梅尧臣、苏舜钦都已经不在了:
「兴来笔力千钧劲,酒醒人间万事空。苏梅二子今亡矣,索寞滁山一醉翁。」
年轻人都觉得文章立命是重要的,但是那些当年同自己一起写文章游戏的人都不在了,那么文章又写给谁看呢。他这一生度过许多风波磨难,心性敏感但又不纤细,写起文章来也是非常热烈,不会过于沉溺于哀愁,总体而言是心灵很健康的人。他在最后也留下了纯粹的伤感,「暮年看见死亡影子」:
「过尽韶华不可添。小楼红日下层檐。春睡觉来情绪恶。寂寞。杨花缭乱拂珠帘。早是闲愁依旧在。无奈。那堪更被宿酲兼。把酒送春惆怅甚。长恁。年年三月病厌厌。」
所以人这一生究竟是怎么回事呢。这些诗人在死前所回顾的,都不是自己的事业做得有多好,而是青春时兴尽悲来的幻影,每每读到这里我便十分难受。
李清照
我也觉得她的精神真得非常强壮,换作是我,在逃亡的途中,还要带着无数的一箱一箱的金石拓片古董字画,可能早就崩溃了,更别说一边走一边扔,最后剩下来的一些宝贝还被邻居凿墙给偷了。她或许最能理解「聚后遍是散」,自己的收藏也是、自己的国家也是、自己的爱人和朋友也是。
三十四年之间,忧患得失,何其多也!然有有必有无,有聚必有散,乃理之常;人亡弓,人得之,又胡足道。所以区区记其终始者,亦欲为后世好古博雅者之戒云。
我一直在想,她在暮年是如何面对曾经拥有的这无数良辰、无数金石。她在写下「落日镕金、暮云合璧,人在何处」的那段时日里究竟在想什么、看到什么、体验到什么。下面这首词我高中的时候有背过,李清照是我那时背过全集的诗人之一,但那时似乎诗心还很浅,或者说阅历还很浅。如今再读到这首词,只是读前几句,想象那幅壮阔又寂寞的落日场景,眼泪便流下来了。
落日镕金,暮云合璧,人在何处。染柳烟浓,吹梅笛怨,春意知几许。元宵佳节,融和天气,次第岂无风雨。来相召、香车宝马,谢他酒朋诗侣。
中州盛日,闺门多暇,记得偏重三五。铺翠冠儿,撚金雪柳,簇带争济楚。如今憔悴,风鬟霜鬓,怕见夜间出去。不如向、帘儿底下,听人笑语。
这几位诗人,或者说,中国的许多诗人,都给我留下一种壮阔而寂寥的印象,如同中国的时代一样壮阔而寂寥。我们生活在不同的时空,却在同一片天空之下。我自己所遇到的烦恼和痛楚在无数诗人的人生画卷中变得十分渺小,他们替我写下了我想写的东西,自我虽然很重要,但在这片无数诗人共存的天空下又没那么重要。这样的感觉很好。
文天祥
作为传统的英雄形象,能讲的并不多。因为英雄故事里,英雄就是英雄,这本身就是一种叙事属性,有时甚至不近人情到有些工具性。不过如果翻看文天祥的作品,会发现他的创作是在被俘后才开始的,他写的无数的诗忠实地记录了一位英雄在国家消亡后的点滴情绪,读着还是蛮感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