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资料馆上映了导演「山下敦弘 」的六部作品,主题是「終われない青春期」,他本人也会参加做映后。之前看过他拍的『去唱卡拉OK吧! カラオケ行こ! (2023) 』,觉得还不错,于是这次买了他最有名的『琳达!琳达!琳达! リンダ リンダ リンダ (2005) 』以及之后的『天然子结构 天然コケッコー (2007) 』。这里用「終われない」而不是「終わらない」,有些不得不的意思。
讲到映后谈,山下敦弘导演讲话好快。可能日本人讲话就是很快。我能听懂部分,但是跟同传的翻译对照起来感觉还是漏掉些东西。我觉得同传很厉害,我一张嘴就忘了之前听到了什么。而且听同传的时候能感觉到翻译只是翻出了大体的意思,语气呀、态度呀,很难在这么临时的状态下做处理。另外山下导演的同传不知道是不是少译了一些意思还是导演想选择性的做回答,有的时候导演的回答只回答了一半。
琳达!琳达!琳达! リンダ リンダ リンダ (2005)
芝崎高校2004年第34届文化祭开幕在即!几名女生为最后一天的演出而组建乐队,却因成员身上发生的意外临时换人,日语不甚灵光的韩国学生宋(裴斗娜 饰)被拉进队中任主唱一职,演唱歌曲也终于确定为THE BLUE HEARTS乐队的《LINDA LINDA》。自此孤傲冷艳的吉 它手立花惠(香椎由宇 饰)、温柔的鼓手山田响子(前田亚季 饰)、闷声的贝斯手白河望(关根史织 饰)在业余时间勤加练习。平静的日子中不时有宋遭遇日本男生用蹩脚韩语表白,惠在前男友面前束手束脚等轻快的情节点缀,看似散漫的学校生活里记录下了年轻人的误会与默契,复合与分裂。乐队终于在大雨中登台,女孩们奉献出了心底的音乐……
我竟然现在才去看这么好的青春片……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好片。
能看到后续许多动画的致敬。譬如最后 live 那段,『凉宫春日的忧郁』里用了吧!是用了吧!以及在学园祭的最后,雨天,同学们赶紧收拾户外的摊子,跑进了礼堂听 live,镜头一会打在室内的 live,一会打到室外,学校的各个角落——此时都没有人——在雨天中有些阴翳。有种难以言明的情绪在这日常的非日常间呼吸、在这样安静的时间之外呼吸。京阿尼动画中很多运镜手法是不是学了这里。有许多像这样悬置着的空镜头、热闹的 live、辛苦的排练、以及这样空旷的外景,无论哪一种都是青春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也有许多窥探似的镜头、摄影机在不近不远的距离平等地拍摄着每一个人,『轻音少女』是不是有用到这种视角。我们观察着她们,我们却永远无法加入她们,摄影机与她们的距离就是我们与她们的距离、是我们与青春的距离。
学园祭的大范围横移运镜,『冰菓』里是不是有出现过。大家明明有重要的主线活动要准备,结果却有许许多多零散的活动穿插其中,主角们一会儿被这个吸引、一会儿被那个吸引。甚至在迟到很久要上台前还打算在雨中表个白。我以前一直以为这种气氛是日常空气系动画的特点,没想到在电影里早就出现过、而且做得这么好。
导演厉害在能把控这种什么都没讲、又什么都讲了的镜头。青春就是好像有什么发生了,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事件并不重要,事件的余波层层交叠。青春就在这平静的震荡当中。影片开始于一场暗示的争吵与决裂,结果一转头大家叽叽喳喳讲着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于是听着『リンダリンダリンダ』就又跳又唱起来,像是夏日转瞬变换的天气。啊,看到这一幕我眼泪都要掉下来了。还有一幕,宋晚上在空荡荡的礼堂里兴奋地做开场白,结果到正式演出时什么也没讲出来。片子里有许许多多的情绪本来在其它影片里可以大作发挥的,但在这片里没有完全的展开就被切掉,余下大片大片的空白。这么想来,青春虽然热热闹闹,但也空空荡荡,有无数的事情、也有无数的空闲。
导演在映后谈里讲到,音乐演得好不好在他看来并不重要。每次排练都让大家的关系更近了。大家一起为了什么而努力,从中获得快乐,这才是最重要的。能一起做许多没有什么意义的、甚至是无聊的事情,这或许就是青春的特权。片尾曲用「永不终结的歌」用在这里真得蛮天才的,这部片子洋溢着青春期特别洋溢的乐观与潇洒:
终わらない歌を歌おう クソッタレの世界のため 唱起永不终结的歌吧 为了这个混账的世界
终わらない歌を歌おう 全てのクズ共のために 唱起永不终结的歌吧 为了所有的人渣们
终わらない歌を歌おう 仆や君や彼等のため 唱起永不终结的歌吧 为了我和你还有他们
终わらない歌を歌おう 明日には笑えるように 唱起永不终结的歌吧 为了明天能够露出笑颜
青春是反叛吗?不全是。是奋斗吗?也不全是。高中生们对这一切那一切的事情可以乐观地接受、也可以暂时搁置,可以羞怯地表示自己的态度、也可以犹豫不决,但总而言之,青春充满余裕,有进的余裕,有退的余裕,也有什么都不做的余裕,这是真正永不结束的心理状态,我们是在什么时候强行终结它的呢。
在映后谈里还听到一个在创作上比较有启发的想法。导演讲他拍这部电影前并不了解女高,他之前拍的是废物男,在拍废物三部曲。这部片在和剧组的人讨论时,他们认为相比于什么是女高会做的事情,女高不会做什么更重要一些。这部片就是在这样的基调下完成的。
天然子结构 天然コケッコー (2007)
右田素夜(夏帆 饰)在木村长大,那里简朴的生活环境十分舒适。素夜就读的中学是一所中小学的混合学校,虽然只有6个学生,年龄各异的孩子们相处融洽。从东京来的转校生大泽广海(冈田将生 饰)打破了村里孩子们的平静。面对这位同龄人,素夜表现热情,可是广海却十分自我,难以相处。夏天的时候,同学们都会一起到海边游泳。通向海边有一条捷径,可是那条捷径一直被村里人认为是灵异的地方,可是大泽却坚持走捷径。在那里,意外发生了,素夜陷入了困境,幸好大泽出手相助。素夜后来知道大泽是以前邻居的孙子,对大泽产生了好感。两人的交往却找来了素夜父亲的反对,素夜竟然发现了自己父亲与大泽母亲之间的过去。两人沉浸在初恋的甜蜜中,一起度过了重要的节日,可是毕业的一天还是到来了。
这片夏帆给我留下的印象实在是太深了,年轻真是无敌啊……比现在她演的作品给我留下的印象深很多。导演在映后谈里讲到当时试镜的时候其实有不少比夏帆演技要好的人,但他们觉得那时的夏帆是未完成的,很符合这部片里的女主形象。
冈田将生演的小男孩还有点讨人厌的,情感淡漠不说,还一口一个东京。导演在映后谈里讲到,他们那代人对东京是有些特殊感情的。这样一个小学初中合班也只有几个人的乡下转来一个东京的转学生,大家都会感到紧张,不知道怎么处理关系。
夏帆演的 soyo 和冈田演的大泽这两位的爱情,或许不能称之为爱情,我觉得或许可以叫前爱情。导演也说或许他们到高中时才会去体验真正的爱情。我觉得在这部片里这两人的关系甚至比朋友还多了一点别扭。或许那时性别意识还没有真正萌发,soyo 虽然怀着对未来的忐忑、但是与身边的人在这每天见面的乡村相处着, 没有考虑那么多的事情,许多事情悬置着,被山间的 soyo 风拂展了。soyo 和别人的关系真得很有意思,她身上没有占主导地位的情绪和问题,天性发散、甚至有些怪异。我感觉『玉子爱情故事 』里玉子的状态和 soyo 有点像,都是在一成不变的地方与从小长大的朋友生活在一起,但是到了青春期和升学阶段,从没思考过的东西渐渐冒了出来,没有处理的方法可以学习,自己头脑也比较简单。但这样的状态我真得很羡慕,也觉得很有魅力。这部片的取景也是,有隧道、海滩、稻田,有光明的场景,也有阴翳的场景,许多不言自明的情绪和山野间生长的光风雨水是一样的。在影片最后,soyo 告别初中生活、在教室里的那段镜头,如此漫长、动作如此轻柔,大泽说在 soyo 的吻中感受不到爱意,soyo 离别前在空无一人的教师吻了一吻黑板,室内在阴影下,而窗外正明亮着。我感觉山下导演能捕捉到束在人与人关系性的空白里的那种情绪,这点真得很厉害。
另外。一些观影时的疑惑。『悠哉日常大王 のんのんびより 』是不是和这部片有些关系啊,形式和题材有些相近的地方。另外这边乡村还真得挺现代的,工业化后的理想乡村形象,基础设施、生活工具之类的都一应俱全,环境也很好,大人的稍微复杂的关系暂且不说,这几个小孩子天天见,有许多的时间交谈与思考、以及头脑放空……现在想来,现在活得这么辛苦不就是为了返回以前那样头脑放空的状态吗……另外,我一直很好奇这帮人到乡下到底是靠什么挣钱的,怎么能买得起这么多的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