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卖力气的搬家工人,一个黑人、一个只会说西语的大概是墨西哥人,两个人也没什么工具,就硬搬,看着非常可怜。他要价的时候我们也没还价,直接按要价给了。虽然他们应当带些工具,搬的很吃力是他们的问题,但是看到他们的时候还是会非常不好意思。
最后他们搬完还留下一些尾巴没处理掉,而且在公寓外面还留下了不少残骸,我还得去帮忙处理。家具要清空,大件的东西、特别是电子相关的东西要专门单独放。这些物质实体同时也占据着精神实体,一切都如同身体器官一样皆是负担。
我们扔了不下六七十袋大垃圾,心情从一开始的极度疲劳、到后来的厌恶、麻木、再到不知多少小时后把几乎所有生活物品全部抛弃的轻快。东西买来就注定是要被抛弃的。来美国这么久,来的时候什么也没有带来,回去的时候也什么都没有带去。旧的人来、新的人去,这样也挺好。只是每次买实体物件的时候得稍微掂量掂量。
每次中间实在干不动而要休息时,就在翻自己清理出来的书,其中有本京紫的官方设定集,于是终于有机会细细地看,这些做设定的画师真的好厉害啊,无数的在动画中被一眼掠过的细节,都有着非常充分地阐释。作品是一帧帧画出来的啊。我房间里繁复而无用的物件,比之动画里繁复而无用的物件,显得是多么笨拙与丑陋。实体总是笨拙与丑陋的,它会被破坏、被损坏、会被岁月侵蚀而变形,但设定集里的却不会。
更加清楚自己想做的是什么类型的工作。而我的生活环境只是为之服务的创作工具而已。物件来的来、去的去,这本就是常理,就让会腐朽的一切为不会腐朽的一切献祭好了。
在清扫的间隙坐下来休息时,总想找什么人说说话,但是其实又不想说话,想交新朋友,但又不知道说什么好。我一个人坐在大包小包中间,觉得自己像一块石头。
搬进新住处第一天,晚上和室友聊了很久。她作为交换生过来,聊了几句,感觉她非常单纯,从小到大都在家乡念书,刚来美国对新世界充满了好奇,而且精神世界似乎也单纯地像未经过耕耘。我不知道是该嫉妒还是该怎么样。我意识到像我这样不断痛苦地耕耘自己精神世界的人其实并不多。我对多数人的感觉就像电线对橡胶的感觉,完全绝缘。
聊完后我也在想和新认识的人聊天,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他者只是他者,世界上有各种各样的他者,每一位他者都有自己的生活逻辑、都是他们各自的文化背景的体现。所以关键或许还是在于倾听、而非表达,我已经表达地够多了,多到我自己都厌倦了,我只希望我说的话能被当作一些引子。
自从和人的交流慢慢重恢复后,觉得自己在这方面懂得更多了些,更能认清何谓交流。大部分的交流只是源于此情此景,双方都沉浸在自说自话里。但当热情冷去,相似的人会建立若隐若现的连接,不会因时间和地缘而受到影响的连接。一旦建立了连接,我们才会开始更加冷静地、更细致地去了解一个人。只是许多人的缘分还没到这里就停止了。
久违地坐在办公桌前工作。似乎已经隔了五天。我很感动,甚至心中闪现出一阵急促的喜悦,白天的世界、理性的世界、创造的世界是如此光明,自身遭遇的种种因为搬家导致的不愉快似乎都在夜晚终结了。时间是如此珍贵。如果有一件事我希望未来的自己可以做到,那就是经常回看自己的总结与催促。每天我都会忘记昨天的痛苦,不长记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