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影自怜 | 2022

我是人类总体的一员

看漫画看到半夜,醒来后发现天色仍和昨天一样,灰蒙蒙地像大海。去办公室的路上看到了或许是流浪汉或许是旅客的中年男子,坐在白色沙滩椅上翘着脚,破旧的音响里放着爵士乐,他闭着眼睛满脸享受地摊开手,像是盲人在给别人介绍它心仪的事物一样。

我好像也处于这样一种奇异的状态,似乎漂浮在空中,尽力吸收那些抽象的东西。像是漫游在空中楼阁里,哪怕知道醒来之后一切将不复存在,但仍然花全部的时间在走那个迷宫。我对自己的身体状况还是有一点点担心的。有些担心这样远离世事的日子什么时候会突然被结束。我的处世哲学可能比较奇怪,虽说是朝闻道夕死可也,也认可把每天当最后一天来过,但我每天仍然十分规律,不会做什么超乎常规的事,不会做和昨天不同的事,而且似乎未来四五年都不会有变化,或许这辈子都不会有变化。好像没有变化也没关系,这可真奇怪啊。我这么热爱新鲜事物。就像是把全部力气都拿来磨无用功。

与自己对骂是永远没有结果的。我又不是自己的敌人,只是自己面对永恒的对象与枯竭的灵感实在无能为力,才演化到自我攻讦,自我贬低。但创作就像行船一样,再优秀的水手面对自然的伟力也难以挣扎,出行前就要做好随时都可能被暗流搅碎的觉悟。买定离手,愿赌服输,天经地义。

今天 depressed 到了极点,赖床了两个钟头直到饿到吃不消才爬起来。每次我都和自己规划应该如何有意义地渡过每一天,但从来没完成过,该读的书没读,该做的工作没做,只花时间反复听反复读已经听烂读烂的。我怕我的人生就这样了,无法改变陋习,永远不再精进,只在无休止的重复与悔恨中耗损。

……

我冷静下来了。我就是个普通人,普通的烦恼、普通的工作,走过许多人走过的路,体验过许多人体验过的痛苦,优秀但并不突出,不会有任何人对我抱有期待或高看一眼,我的平凡就像簸箕上的沙砾一样一下就筛掉了。我瞬间理解了「金阁寺」里主人公纵火之前的那段心理过程。我是人类总体的一员,我是安全的。

刚刚想到「金阁寺」便上网查了查,发现了这么一则轶事,哈哈,挺有趣的:(来自Wiki)据悉此书付梓之前,中村光夫告诉三岛:“我认为不要写第十章烧金阁寺的场面,好不好?”三岛回答道:“但是,做爱到一半中断,对身体是有害的啊!”

服务型人格又是怎么一回事呢。归根结底还是过于在乎自己了吧,想要以压抑自己作为手段来实现某些目的。也不是真得想要去讨好别人,只是觉得至少这样做自己就不会受到伤害了。我有正视过别人的眼睛吗。仔细想想,就算我生活在人群里,但是我也从来看不到他们,我只是活我自己的。

刚和一个初中同学因为一些事情有交集,然后闲聊蛮久,她说她以前挺羡慕我的,她当时很叛逆,看不起应试教育,不愿意学,其他人只会刷题,就只有我看起来经常发呆还考得很好,还很好相处。我说学习不过就是接纳一种有局限性的新规律,不必否定贬低自己,也不必维护自己的自尊心,其实不用太往心里去的。我现在怎么就忘了这些呢。

好想休息,可是又不敢休息,不是有什么必须要做的事情,只是我无法忍受休息带来的罪恶感。可能经过从小到大的高强度自律学习我这个号已经练废了。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和别的小孩一起玩他们家长都不会说什么。一直以来支持我学下去的不是为了达成什么目标,而是源于羞耻感、责任感以及控制欲。我就像上好发条的机器一样,无论让我做什么,学习也好,做家务也好,甚至做任何事情,我都会把自己用到报废为止。

我把以“我应该”为开头的句子写在一列,把“我想要”为开头的句子写在另一列,结果“我想要”那一列没写几行心就一抽一抽的痛,我还以为自己没有自己的主见呢……这算是在顾影自怜吧。

我现在越来越觉得自己的人生有点像卡 bug,就卡在墙里面使劲跑,然后还真的以为自己在动。

我有点偏执,会抓住一个东西把它封为终极追求:譬如会为愤怒而活着,对自己无能的愤怒、对自己所受苦难的愤怒、对社会的愤怒,为对生活的恨、对生活的美而活着,在自己心里燃起一把火,把自己烧得遍体鳞伤,但是我没有才华,这又加深了我的愤怒。

赛博朋克式鼠人终极理想地:

  1. 完全沉浸式的虚拟现实技术与相关的大量游戏满足一切精神渴望;
  2. 做一天玩三天的短工或者不至于饿死的失业保险,一定程度的医疗保险;
  3. 一键安乐死的自由选择权。

像之前讲过的,一旦认识到自己只不过是再平凡不过的孩子,认识到自己所担忧的事情不过是纷扰世间微不足道的事情,我就感到十分安全和解脱。我没有什么好担忧的,我什么都没有,我什么也不是,一身清净,没有负担。我突然很想很想学习,再次走入充沛的智慧,消弭自己的存在,与古往今来的人们一道睁眼看看这世界。我不希望自己有什么个性,也不希望自己有什么思想,更不希望自己有什么烦恼和过往。我只想成为穹顶的一颗星星,倾听世间万物的声音。

我在自己身上只能体会到焦虑、恐惧、愤怒这些应激情绪。我想不起来我要追求的事情。想不起来能让我快乐的事情。幸福是一个完全主观的概念,而我这样子从理论上就不可能感到幸福。我所经历的充沛的感情都是从书里、从别人身上得到的。我在模仿、借鉴,但是从来没有由衷的正面情绪。就算是审美也是消极的。别人身上发生的事情我能很快知晓。可是我自己的事情我一概不知,亲情、爱情、友情一概不知,以前还被人说过很冷漠。我的主体情绪和世界的关系已经如此不可调和了吗。

我的缺点实在数不胜数,要数出多少就能数出多少,我的作用也是有的,那就是为人类精神图谱的多样性贡献了一个样本。以后的人会看到一个张牙舞爪的怪物想博得同情,然后把自己爪子挥烂的搞笑场面。

贬低自己,其实是并不希望别人贬低自己,是放低姿态做的自我保护措施,内心某处还是隐隐希望自己并不是这样,还是希望被肯定。现在贬低自己的时候,发现别人也在贬低我,原来我真的是这样,很好笑。不过真得承认了这一点还是很解脱的,能接受活得烂也是一种能力。

我的世界在无止境的轮回,犯过的错一犯再犯。悔悟、痛恨、缓解,没有一点新意,雪原辽阔本来我应该无拘无束,但是我只会也只能低头看着自己磨破的布鞋发呆。

其实我也是花了很长时间才明白有哪些东西是虚假的,哪些是真正值得珍藏的。天底下最最好的,唯有时间与才华。

“我们一生的时间,大部分用于错误及种种恶行;很大一部分虚抛浪掷,无所事事。我们整个一生,几乎都没有用来干应当干的事。”

我体现出某种程度的自恋与自我厌弃的二象性:一方面言语之中都体现出我对自己能力的自恋,但如果别人说我行,我会觉得这人睁眼说瞎话(如果不太熟),会觉得很尴尬和羞愧(如果很熟),可是如果别人说我不行,我又会生气。我觉得我比别人行,可我又觉得自己除了读书处处不如别人。

有的时候我会想,我一直不停地思考,一直不停地反刍自己的情绪,这是不是也是一种逃避?我认为思考自己是有意义的,这种思考是不是也是一种逃避?因为我擅长这个,它甚至是自我保护机制,我可以毫不留情地鞭笞自己。但是这真得好吗?

一般人是会在什么时候感受到自己与世界的强烈联系呢?我时常觉得自己像朝露一样,活着只不过是运气,无根无垠,随时都有可能消失。

我确实很少和真人联系了。仿佛我和世界只剩一个屏幕。今早去咨询师那儿,下了车走了几步,我发现她那儿附近的积雪已经融得差不多,而且空气中有一种春天的气息。不是花香和鸟声,是春天特有的一种融融暖意,是万物生长的欲望。

我有的时候会自愿成为情绪的奴隶,吸收着一切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无论正常还是不正常的。因为我原本是一个很空洞的人,如果没有这些负面情绪我可能都意识不到自己的存在。只有先意识到自己的存在,我才能珍惜自己,如此悖论,负面情绪真的会让人上瘾。

“然而自我一旦诞生在这个世界上,便只能作为伦理的承担者生存下去。”

闭上眼睛,就可以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

我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多愁善感的。或者说我本来就这样?我不知道。我想起以前看过的武侠小说,都是说当一个刺客回到人间有了感情以后剑就变慢了,是这个道理吗?又或者说我不断暗示自己的脆弱,于是就真的变脆弱了?人的成长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我的理想世界就是能有一个我独身一人,不用对任何人负有责任和义务的地方,在那里我可以自由地学习、创作,挣一点点钱管一日三餐,风餐露宿也行,然后随便在什么地方死掉。我就是这样的精神动物,以知识为食量,一生都在努力地摆脱沉重的地心引力。朝闻道,夕死可也。

我感觉自己的气质就是混沌的、是暧昧不清的,阴影重叠着阴影,光线拖曳着重量。再清澈的现实也照不穿心中的那摊烂泥,那摊烂泥混合了个人记忆、民族记忆和世界史记忆,其上却长出了一片花海。它们根治于我病态的、冲突的、缺憾的思考方式上,吸收着来自各处的矛盾,绽放,并顺手将自己摧毁。

无论谁在不指名道姓地骂人,我大抵都是觉得是在骂我,我就是地图炮的移动中心靶点;如果是夸人,我就会想他们都好厉害…如果有人当众夸我,我真得会想原地消失,私下夸也会马上转移话题…如果有人当众批评我,我大概会默不作声,然后心里会边生气边想:是这样,你说的有道理。

今日只是遥远过去的一环。

意难平。走过自己常走的街道,过去的重复的记忆摇晃着我的视野,突然觉得这废水一般下沉的生活简直无法忍受。想变成一只蘑菇,静静的,甚至可以选择不生长,一动不动,好像捕获了周围的光线、时间与空间。

都该工作的年纪了还是没找到自己最擅长的事,什么都会,但只会一点。没有能倾注极大热情做的事,没有自信自己的创作能在垃圾堆中脱颖而出。这么多年的训练形同虚设,到头来还是得从零开始。身上的矛盾太多,以至于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在无尽的冲突中消磨自己才是宿命吗?啊,谁知道呢,谁又在乎。

我越来越像以前小说里读到的那些漫无目的的年轻人了,被不知什么掏空了一切,从来没有拥有过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有的只是青春、时间、肉体和书。好在过两天就回去了,可以回到正常的工作轨迹了。我可能还是需要这样的锚点。

相比于欣赏阳光下的五颜六色,我的审美更趋向于分辨黑暗的层次感。

每次走到人生的低谷时,往下一看发现好像还有很长一段路能走。别人的生活是在挑战困难、在爬坡、在实现自我,而我的生活是在探窟,辛苦半天,越来越没人样,而且是下去了就上不来的那种,米蒂本蒂了(来自深渊版)。

灵魂深处与太平洋海底的某块地方可能是连在一起的吧,某种缺失留下的气压紊乱让我内心如遭重锤,流不出来的眼泪让我颅脑发痛。我是一个错误累加上另一个错误。

真得一转眼就发现自己荒废了好多年的时光。虽然我知道这么想不对,这种想法也是徒劳的,但思想的力量还不够让我解脱,解开华美的大衣,我的内在还是那一团原始的顽固的浆糊、五毒俱全,这点从小就未曾改变过。

我费心尽力想做到的无非是维持现状,不要让它下坠。但是总是事与愿违。

我羡慕对世界有具体的憎恶的人,我只能同无形做斗争,没有对手、没有同伴、没有掌声、也没有结果。结构与规律令我目盲。

把自己折腾累了、或者喝困了就不会去考虑心中的不安了吧。对吧,白天努力工作,晚上喝酒,不要留给自己考虑的空闲。我当然知道这不对,但是我没有什么更好的解决方法了。疼痛就像冰山一样积累,我要看着它壮大,直到最后承受不住自身的重量,从内部开始瓦解。轰隆的声响从水下、从亘古的遥远传来,就像宇宙演化之初的一声冷笑。

昨晚做了很多梦,梦到自己一直在写网页,在加各种功能,然后各种报错,一会儿没消停,闹钟还没响就醒了,累死。我不适合当程序员,当程序员的话这种即时反馈感这么强的工作会很快把我消耗掉。

每次失眠其实都是一次提醒,提醒我这段时间有些过得不对的地方。可能是工作没有本质性的进展,学期又快结束了,所以非常慌。再加上对自己浪费时间感到惶恐。每天工作时间越来越迟、睡得越来越晚,起得也越来越晚,所以在昨晚集中爆发了。

开始处理冷冻室的一些肉,还有一些米。我讨厌处理过期的东西,这让我非常有负罪感。

“怯懦是人类缺陷中最最可怕的缺陷。”

“有个性”在我看来不是很重要的东西,自我意识与容纳他人在我看来有点此消彼长。有很多我理想中的气质只有通过不断磨灭自我意识才能达到。至于攻击性之类的气质更是免谈,我讨厌一切带有攻击性的人。只是现在年岁渐长反而越有攻击性了,或许是因为害怕被拒绝和失败。

未来一个世代我可能会因为通不过图灵测试而被处理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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