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起来特别迷茫的一天。因为昨晚事情算是干完了，有点放纵，玩 switch 到两点，还喝了点酒，于是早上起来就将近十一点了。起来时外面天灰蒙蒙，雾霾很重，拉开窗帘室内也完全是铅灰色的，忘了做过什么梦，醒来时思维像是在铅灰色的湖面上航行，等到传导到身体的时候已经很晚了。随便点了外卖，看 links 的摄影游记，穿梭于另外的光影世界，但是转头还是那样暗淡的光线。心情始终有点抑郁。可能也是因为明天就要回家了。我为什么对回家有这么复杂的情绪呢。一方面觉得很麻烦，另一方面又觉得很安全。但大概是我对变化都感到恐惧吧。临近春节，同学同事已经全部走了，虽然平时我也是见不到他们，也是自己在办公室基本一天到头没和别人说一句话，但潜意识里知道他们都在，真想找能很快找到人。但是现在我是真真切切地知道他们走了。可能是被这里寂寥的氛围感染了吧。
长途跋涉总算回了家。这次回来和以前心情也不太一样，没有太多愁善感，在路上就只是看书，看完了多和田叶子的『献灯使』，也看了半本黄晓丹的『九诗心』。经过山东时见到了雪，从南京再往南便是一片水雾迷蒙。因为这段时间都是十二点到十二点工作，昨晚难得晚上不到十二点就躺到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早上还是六点多就起了，所以一整天都有点虚弱的亢奋，在这时就很难把注意力集中到自己的内心上，能感受到的只有逼迫视野的急躁，似乎内心只要一经注视就会跳起来。
到家吃罢就去楼下沿着河散了散步，河水黑黢黢一片，因为家住远离市区的地方，到了冬天，河边没什么人，灯也不打了，湿冷的风黏在身上、脸上。天空中隐隐下起了小雨，很远方有脏脏的光污染，不过只是污染了天际上的几个点。旁边有些新建成但是没有卖出去的房子，没有一户有灯光。能听到有放烟花的声音，但是举目所见都不见烟花，只有附近建筑的顶灯以及远方成栋的灯光。这地方真的是我的家乡吗，我也不知道。搬家到这以前本来也没什么留念，原来的整片房子现在已经被拆了。搬家以后我一直在外面求学，这只是逢年过节来见见家里人的地方。但一想到他们在这住了这么多年、将要住这么多年，我又难受起来，虽然客观上我一个人在大城市可能生活得更惨一些。
过年对我来说没什么归属感。每次都是回乡下的外婆家过年，要见许多亲戚。可能有个原因是对于我这样爱做计划的人，过年的时候真的不知道该干啥，没法像年纪更小的人一样心安理得地什么都不做，于是转来转去看看有没有要帮忙的地方，但是大人们又叫我不用帮忙，而且厨房、客厅里人又多，我怕有的事情做不好，于是大部分时间都空闲着，空着还不能心安理得地玩手机，偶尔还要跟别人搭话。
我觉得自己讨厌春节的主要原因是这是我一年到头少有的不自由的时刻。往常我住校或者怎么样，虽然物质生活上很一般，但是却很自由，只要我能做我想做的事，并且不做我不想做的事，我就很快乐。但春节拜年走亲戚等等，绝大多数都是我不想做的但是因为各种原因必须去做的。倒不是说这有多么不好，只是我很讨厌这样丧失控制权的时候。很亲的亲戚是应当走走，毕竟见面也难得，我只是不希望别人逼我去做这件事。以前是小孩，被家长当挂件带来带去，没在办法。我在外面过得这么开心是因为可以事无巨细地掌控自己的生活，我其实宁愿在家吃泡面、不见人。但连这么点事我都做不了主。不过我已经算是参加工作了，不再是小孩了，得把选择权控制在自己手里。
而且其实我也很想告诉妈妈，其它许多亲戚只是跟你亲，许多人我见都没见过几面，你们的深厚情宜是你的，不是我的。其它人生活状态怎么样我一贯不关心，我想要的只是你幸福而已。我听你说的话去做的许多事情，只是觉得这样做你会比较开心，而不是说我愿意去做。
在网上查了下关于讨厌春节的帖子，在那些声泪控诉不幸家庭的帖子里感觉到了前现代的荒谬。许多父母辈的人的思想并未准备好，而许多子女是接受着现代化的教育长大的。他们有知识、有判断，但是却太年轻、没有任何可以抗争的资源和心理。
吃饭的时候长辈们又在胡吹，氛围也有点厌女，总之我没什么讲话的想法。这只是他们老一辈的节日罢了。而且想办春节聚会的人不是本来就应该付出更多劳动吗，我觉得我能来就已经尽到我的心意了。一旦这样想了心里也稍微轻松一点。
晚上吃完饭也没等别人就直接回房间了，然后就是暴打王国之泪，之前一直没有推城堡剧情这次打算给推了。但是玩了三个来小时就觉得好无聊，这样的生活一点意思也没有，还在想着明天工作好了。明明昨天才坐了一整天的车回来。
说是要休息其实也没休息好，毕竟不是在自己家，没有熟悉的椅子和沙发，我颈椎还有点疼。虽说参加长辈的节日，一年就这么一次，忍忍就行了，但还是想让自己过得更舒服些，毕竟我一年能休息的日子也不多。要包红包，包完红包还要继续当挂件，好累。在想给长辈们包红包包多少钱，想来想去觉得起始点低一点比较好，怕第一次给高了往后就很难降下来。虽然觉得给家里钱是应当的，毕竟小时候受到了许多帮助，但是真得拿出钱的时候想到自己平时这不舍得买那不舍得买的……
边看春晚、边包饺子、边烤火，看到十点钟我就困了，明明平常一两点睡觉的。春晚相当无聊是一码事，但当把它放成背景音的时候，感觉夜非常沉、时间无穷无尽、壁炉的火焰也永不停息。为什么只有在此刻、在做这件事时才感到漫长的倦意呢。
明明平常我也不在用手机，手机上也没人联系，明明平常在看书或者在工作时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或许我的大脑松懈下来，对时间的感受就被扰乱了。
今天餐桌上说了句好烦啊，因为本来不想喝酒亲戚却一直要我喝酒，拒绝了十来次都没有用，我于是一口气喝了一大杯然后把被子往桌上一摁，嘟囔了句好烦啊就知道强迫别人喝酒，于是餐桌上就没人讲话了。
但是说完我又后悔了，因为叫我喝酒的人是一位女性长辈，她的家庭非常重男轻女，我看她忙里忙外心里也不舒服，她可能今天也是开心或者是习惯性地叫我喝酒，但我这样凶，我觉得非常难受，于是赶紧吃完就回房间自闭工作了。后来我想找她道歉，但是话到嘴边也说不出口。
今天本来在三楼工作，不过他们吃完席喝完酒回来就到三楼来唱 K，于是我就转移到了二楼，楼下是仍旧是吃完饭后来拜年的人与自家人七嘴八舌的聊天声，很热闹，但我待着却很舒服。我或许并不讨厌人的多地方，我只是需要与他们隔着正好的距离。等三楼的人唱完离开后（农村就是得走得早，不然夜路山路不好开），于是我又挪到了三楼。这时有亲戚上来点了壁炉，我又蹭了一点。之后他走了，我一个人看着燃尽的壁炉继续工作。过了一段时间，下去转了转，看到妈妈和阿娘在聊天，外婆在厨房里收洗过的盘子，其余人都不见了，有人去打牌了，有人进镇里看电影了，很安静。外婆在收拾十几个盘子。转了会后我又上楼继续工作。一个小时后来妈妈上来和我聊了会天，没多久就走下楼了。又过了一个小时，他们叫我下去吃点宵夜，喝点刚煮的米酒，我们聊了会天，可到外婆忙里忙外的样子我觉得难受，去帮忙时她也说不用。她每天估计最晚睡，却也最早起，这样的生活大概就这样过了一辈子，她的少女时代是怎么样的呢。
我意识到我为什么如此伤感了。哪怕是和家人在一起，我也不是很能了解他们，也没法很多地加入谈话。我爱他们，但我的心却不和他们在一起。这导致我许多时候都没能加入他们做事，显得有点多余。甚至有时我觉得我这样是自己选的，我自己选择远离他们的谈话以免陷入无话可说的地步。加之农村的天气过于冷，家里的白炽灯光过于惨白。我一个人捂着热水袋在顶楼做自己的工作，听着下面传来的许多讲话声，仿佛与这个世界隔得很远。
这几天对时间的感知都非常混乱，跟同学发的消息以为是很早以前发的了，结果一看才是昨天。本来以为应当已经初五或者初六了吧，毕竟很早以前就是初三了，但一看现在才初四。以为回来了很长时间，结果才几天不到。在田间地头看书，在书房里工作，还有混乱的三餐时间（农村请客的吃饭时间各家都不太一样），家人们明显比我早一截的睡觉时间，寂静的只有我一人未睡下的屋子……
本来坐车回来的时候看着晦暗的天色我心中有些忧郁，从人多的地方一下子回到冷清的家里还是有些不适应。但是回到了自己家，洗了个长长的热水澡（在乡下时人太多，热水不够用），打理了一下头发，心情明媚很多。我感受到体内的某种物质被源源不断地运送到身体的每一个部分，眼前这黑白老电影滤镜般的视角就被换下，像是世界被擦亮了一般。虽然能体会到这阴雨的氛围，但是这只是光线不充足本身而已，这种不充分映照出很多古老而本真的美，这只属于此时此地，我对此看得比以前更加清楚，反而是我之前的抑郁让它蒙上了一层不属于它的不和谐感。
回来后约了几位好几年没见的发小，一起玩了很久，聊天、玩桌游、散步、讲过去的糗事，经常笑到肚子痛、直到凌晨吃完夜宵才回家。虽然聊的事情不多，但是在一起就能有很多好玩的，身体也完全放松下来。很难解释这种相互之间的信任与亲密感，我们这么多人一起行动，就像一个人在行动。羁绊真是深妙。
因为在外面念书相当久时间没有回来了，这两天跟发小们出门逛了逛，发现这五六年家乡的变化实在是很大。可能因为有不少年轻人选择留在家乡发展，渐渐地把这里的公共服务区域也做了起来，同时配合着旅游宣传重建了老区。这里多了许多吸引年轻人的打卡点、有美观的街道和建筑设计、有许多非遗文化的展览、有不少有新潮的店铺像是咖啡店、精酿酒吧、桌游店（而且数量多的有点出乎我的意料），另一方面它又不像旅游景点那样面向外地游客做那些空泛的样板设计——这里的大部分设计都是针对本地居民的——所以延续了旧有的公共区域，我记得小学时经常来打卡牌游戏、玩滑冰的地方也都还在，依旧有很多年轻人、老人、小孩子、都在一个地方玩，所以这儿逛起来意外地很舒适。
之前我记得小镇中央有水上乐园，现在好像被拆了，搭了戏台子，演完舞狮以后演宅舞，过于跳脱了……我过年都是在乡下过的，没想到小镇里过年有这么多热闹的活动。这样一想我似乎一直生活在过去的小镇里，只有小学的时候在家门口探索过，上了初中以后就一直在外地读书，每次假期回家时基本也是回乡下的外婆家。似乎我们家都生活在过去的小镇里，有许多便利的公共服务都没有使用过，明明这些地方离家里这么近。我看着便利程度甚至不亚于大城市的基础设施建设、看着蓬勃活跃的年轻人社群、看着依旧繁华的市井生活，想到自己每次回家都束手束脚的自闭生活，实在是觉得自己活得过于小气了。
明天要邀请一些亲戚来家里吃饭，晚上和妈妈去买了菜。我说我付钱，她很开心，我也很开心。我额外买了几瓶啤酒和咖啡。其实刚回家的时候就应该买这些生活必需品的。到家以后，毕竟是到了自己家里，对生活的掌控感强了很多，可以按自己的想法买东西，也可以跟一些小时候的朋友出去玩。虽然只是个小镇，但是店面多的已经超乎我的想象和小时候的经验了，生活变化真快啊。
今天请亲戚们来家里吃饭，早上妈妈起得比较早，又买了些东西回来。因为今天是春节活动的最后一天了，所以中午我还是出门去镇里稍微转了转，妈妈因为要备菜就在家里。
在外面走了很久（虽然看表也才两小时），天空飘着细雨，低矮的平房与围绕的山脉被铅灰色的雨云笼罩着。我重新走过小学时候常去的那些地方，现在都已经被新的建筑覆盖，白墙黑瓦、很是美观。这里已经承担着半旅游区、半公共服务区的职责了，看来在这古老的镇子里涌现了很多活跃的年轻人社群，我也是直到现在才深刻地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参与过在地的建设，哪怕在家乡我也是个外人。我看了一会他们舞狮，心里想着应该早点回去帮妈妈做晚饭了，于是便回去。
回去后又忙活两三个小时，来拜年吃饭的亲戚们来了。虽然昨晚饮酒过量，但今天作为东道主一家我也还是得喝点酒，而且我需要喝点酒，于是就喝了点高度的白酒。白酒对我来说是功能性的，喝完后大脑空白一片，听他们的对话从一只耳朵穿进去，另一只耳朵穿出来，自己的嘴巴像是黏住一样，不知道怎么发声。不过这样反而能忘记时间的流逝。
吃罢、聊完，我和妈妈一起收拾残局。每到这个时候我都倍感空虚。家里本来是空荡荡的，因为来了许多人便热闹了起来，但是现在又变回了原来空荡荡的样子，甚至更空了，如同黑洞一般吞噬掉所有方才的愉悦。如果这样那还不如不要相聚。啊，这大概也是我潜意识里讨厌聚会的原因吧。
收拾完后我和妈妈坐下来聊天。我有在想她每天这样重复着日常，会不会觉得非常寂寞。我自己是很寂寞。但我也说不出口这些。于是只是随便聊些家常，希望多陪陪她。后来给她手机上下载了 deepseek，教她怎么和 AI 对话。现在仔细想来，她每天有着规律的退休生活，早起运动，晚上看剧，看的剧比我多得多得多。这个小镇里有她的兄弟姐妹、她的父母、亲戚、还有许许多多的同学。真正需要帮助的反而是我，是因为我现在很寂寞才导致看什么都无比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