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到了。意识到这点时我正躺在床上消食,不知是窗外的还是刻在记忆里的蝉鸣让人恹恹欲睡。我没有睡午觉的习惯,只是躺着放任思绪,但是在午后思绪并放不远,纵使形象深深,它总如蜻蜓点水般倏忽便了无痕迹。我想起了在书中、荧幕中和记忆里的悠长夏日;想起符号化、又让人放松的童年暑假;想起午后躺在病床上任由春去秋往;想起凝聚了无数光阴和心力的工作、现在看去是如此疲惫;想起山田尚子对《利兹与青鸟》中夏日的理解,她把夏日隐藏到幕布之后,只把舞台留给那些少女。我尚且无法理解一窗之隔的盛夏,无法理解这些跨越时空而来的矛盾心绪,无法理解生活、意义与存在。有很多东西我无法理解,可能永远也无法理解。我躺在床上,连打了许多呵欠,让思维与身体暖暖地融作一团,毕竟思考是没有意义的,于是便连想也不愿去想了,只让记忆自行其是。真是的,人类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能量和精力去做、去思考这么多事情。
我又无端想起这两个月来自己在空闲时看的东西,我为了那些这会儿看来根本在心里留不下痕迹的信息,浪费了太多时间。我可能是出于对外部气候的敏感才应激性地以持续的思维活动来维持自己思维的连续性。但是午后我仍旧被夏日感追上了,纵使因为疫情原因我在鸟笼里禁足太长时间,它仍旧穿过物理屏障进入我的心灵,拖过长长的静止与倦怠,放大了无力感,让我一下子忘记了之前的踌躇满志。不过我好像完全没有必要与之对抗。在没有意义的时候接受没有意义就好,在有意义的时候就做好手边的事情。之前我一直过于紧张了。其实时间本不必被填充,情绪也不必被满足。
蜷缩躺在床上,慢慢呼吸,感受着鼻间的微弱气流在上唇附近擦过,而后一环一环地、轻轻扰动面前的空气。一呼一吸、一呼一吸。柔软的床垫上生出青色的风卷、一朵一朵、浮到空中。夏天炽热的光让柔亮的黑暗中出现了一枚不规则的光斑,和小池塘一样,我闭着眼睛静静注视着这眼睑下的光斑。一呼一吸、一呼一吸,光斑在呼吸,吹动漫天的青色。气流舒展开来,全身的皮肤像是抹了薄荷,镜头摇晃之间,是冰凉的泉水与万丈竹林,一声响过一声的蝉鸣、一重深过一重的夏天,密云般的林阴有一块晃动的光斑,旁边凉爽处流水簌过一粒鹅卵石,鹅卵石在呼吸。又一声蝉鸣刺破帷幕,我睁开眼睛,一呼一吸之间,夏天已是极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