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章

一些无意义的青年大思考

2022

我必然是在有意无意地训练自己成为观察者,并逐步放弃自己对世界干涉的权利。

尽管每个人都被社会裹挟着前进,受到他人掣肘,被摆弄成提线木偶,但人归根结底是自由的,有选择如何生活的自由,有和他人决裂的自由,彻底摆脱一切责任的自由,有摆脱道德枷锁的自由,甚至有自杀以反抗荒谬的自由。不用真的去做,但至少可以去想。在尽量不实质性伤害别人的前提下,退一步是否会更清净。

要远离无趣的人,无趣会传染,越染越深。

Echo chamber,回音壁,一个人如果一直只在特定的群体里发表观点并且获得支持,这个群体的声音会反复回荡充斥一个人全部的内心,久而久之TA就会落入某种偏见而不自觉。如果有可能的话,还是要经常离开自己熟悉的群体,去听听那些与自己完全无关的可能有点刺耳的声音,也当是换个角度理解自己的处境。

大家都在讲灵魂伴侣,但是我怀疑这个世界上大部分人其实并没有灵魂,内心也没有任何深度。只是身处一个大声场里,各种声音来回激荡、穿过每一个人,让许多人误以为有些话是自己说的。每个人都受限于环境。我自己也是,很可能只是激素和境遇的聚合。世界上有许多个我,只是我们互不相识。

我觉得政治就是用在知识分子里很早就普及的观念和一堆腐朽蠢人拉锯。自己能做多少贡献和个人能力没关系,全看蠢人有多烂。如果把时间都花在这上面,我觉得有点浪费了。把这个东西用在自己的创造上,也能给别人带来许多有意义的东西。

有的时候我感觉世间一切都是物理性的,只是空间、力与场。我需要一直运动才能把东西关联起来,才能给它们赋予意义。如果我不去做,一切就会跑到我的对立面去,它们的存在会拒绝我。我觉得这简直可怕的像个寓言故事:这个世界没有什么是属于我的,所有的本质都在我的意识之外,包括我自己。

很困,但是不想睡觉。睡觉和死亡其实很像,它都是我们与这个世界终止联系的过程,只不过前者是短期的,后者是永久的。

不要抱着对抗性的姿态迎接世界。人的脆弱而幼稚的思维是无法掌握现实的复杂性的,唯有不断地去理解与学习。

转专业的有转专业的问题,科班生有科班生的问题,知识分子家孩子有自己的问题,穷人家孩子也有自己的问题,不同的人克服了不同的困难走到了同一步,接下来大家面对浩瀚的自然世界又会遇到全新的问题,旧方法已经没用了。能尽早适应的就能尽早做出好的工作,适应不了的又改变不了心态的或许就难以再继续。

我当然可以每天看大家转发的形形色色的在受苦的人、然后看得自己愤怒又抑郁,但我也可以每天都只关注天气和生活、家人和朋友、工作与创造,至于困难: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不想替别人承担痛苦,而想为别人传递快乐。沉溺于负面情绪很容易、每天刷手机就行,但是寻找美与智慧,却需要自觉与努力。

我想,经历过困苦的人才懂得如何对陷入困境中的人施以援手吧。有的时候其实一句关怀、一句肯定,就能让一个人恢复勇气。我已经记不起这在我身上发生多少次了。我暗暗下定决心希望成为他们一样的人,这就是教育起到作用的明证。薪火相传,或许就是在传递这漫长的生活长河中积累起来的温暖火种。

对于抽象的人的热爱不是什么值得攻击的东西。爱具体的人或者抽象的人,本身就有不同的精神气质,也会引出不同的思想结果,法学、政治学、人类学、社会学、文学等等不同学科爱的“人”的尺度都是不一样的。但总体它们都推动了文明的发展,不是吗?

我在焦虑的时候会想象自己是一艘在大海上无依的船,陆地上发生的事和我无关。这当然是种逃避,但在许多冒险故事里,重逢时“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的唏嘘感会淡化对现实处境的焦虑,因为一切都在变化,追不上,既然追不上,那就不追了,不如干脆停下来欣赏一下这神秘而异域的世界。毕竟自己本就是外人,不必在一块土地上共同进退、计较得失。

成长可能就是牺牲锐利而有破坏性的特性换得平和的心性。人群总是那么像羊群。

把探索自我作为主线,是需要有一定牺牲的,要做好这种牺牲的觉悟。

这几年领悟到的对我来说最重要的生活经验就是,放弃对生活中细节的掌控,放弃对时间争分夺秒的规划,放弃对完成计划的执念,放弃对确定性的执着。

嗅觉是很神奇的。当你能命名出那些气味的时候,你就真得能分辨出更多的气味。味觉同理。当然审美也是,这一切可能都能归作教育吧。

有些人心里一直有中国人的传统悲苦叙事,觉得享受当下是可耻的,觉得在这样的环境下做艺术是不对的,因为不能反映和批判现实;做娱乐是不对的,显得麻木不仁;做科学是不对的,因为没有实际效用;做技术是不对的,因为反正都会被用来控制人民。活着就必须每天愁眉苦脸义愤填膺。反正我对这类人没话说。

我一直觉得人的核心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认识自己,在这个意义下参与社会活动甚至都可以只是一个手段,而不是目标。认识历史和社会发展只是自我认识的一环。精神的高贵就在于永不停歇地奔跑与创造。哪怕身处垃圾堆里,我们的精神也直指北极星。

以前的某些激进人士是自残以引起注意,现在的某些激进人士是以残害他人来引起注意。

创造无比艰难,破坏却只要一个念头。

在高中时我就隐约意识到可以被称作文化惯性的东西,就是说,书上一套、实践是另一套。后来读了些阿拉伯世界俄罗斯等地的历史,更加意识到藏在各种理论背后的文化惯性。我们时时受挫,因为我们所对抗的不是什么柔软的政治理念和思想,而是强大的文化惯性。接受多种文化冲突的人总会感受到异质感。

2023

刚刚听一个京圈播客,感觉他们谈的东西,他们反复强调的那些本来就应当是最正确观念的东西,感到有点无力感。因为反复强调正是因为以前的缺失,如果一直把这些当作习以为常的事情是不会在聊天中反复提到的。

心情不好归不好,稍微排遣一下就应该继续工作了。工作其实是很暴力的,就和战争一样。战争可以用一颗不值钱的子弹粗暴地结束一个人的物理生命,工作也可以用一些无关紧要的、甚至无关工作本身的无聊玩意轻易地将人的尊严和意义感破坏。人是多么独特而高贵,又是多么脆弱和幼稚。

有的时候就真得只是争一口气,就只是一句「凭什么」,凭什么我就只能这样过,而你是这样过。这很朴素的话确实许多代人前进的动力。这和自己的境遇无关,或许就是中国知识分子的一种共同体验吧。有时个人真得不那么重要。

审美真得受到小时候影响挺大的,小时候缺失什么,长大后就会想着挽回什么,这种会以各种不同的方式重新回到一个人的核心当中。

生活本该是完整的,填充那些间隙的也不应该是外来的信息,而是我们短暂的分心。

看到网上铺天盖地的宣传核废水的事,甚至还有去当地拍下排放瞬间的,觉得人实在是会被视觉性的东西所迷惑。看不到的就相当于没有,似乎大海除了这就一片和平,殊不知各种污染(特别是塑料污染)已经触目惊心了。世界上这么多核电站的高额排放也没人关注,现在全都在关注这件事情,所有人都在转假消息。世界大概就是这样,玩火自焚。

一个暴论:我觉得丽奈的性格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可能是我周边环境里丽奈性格的人太多了,我自己也知道,把一件事情做到底其实并不需要多少努力,要的只是一点技巧、还有惰性。但是时常回顾并且留有余地其实是更困难的事。而且一件事情做到极致的专业化以后,剩下的人情味就会很淡泊。

其实我对简单的否定主要是源于自己的工作经验,因为真正简单的东西早已被发掘殆尽,如果我发现了一些很简单但是没有被写入文献的内容,那它大部分时候是错的。在这种认识基础上,在已经了解了基本上所有简单而深刻的原理后,我对现代自然科学、社会科学以及人文学科的审美就趋于复杂化。现在和以前真得不一样了,以前还能发现简单的东西,现在已经基本不可能了。

观念是很便宜的事情,甚至便宜到可以现学现卖。人选择怎么过自己的生活是自己的事,对现实社会的各种议题等等都只是人的社会功能,但社会功能在我的眼里只是人的非常小的一部分。才华大抵是在其它地方的。但是在其它的才华许多时候又依赖于社会支持。如果没有能很好地融入社会的话,说不定也很难发展这种才华,这是一种悖论。……。幸运的人还是少数,能找到自己适合的发展形式、并且和外部的发展形式相契合……

从一种极端到另一种极端的滑落让我浑身麻麻的。确实世间的许多事情会干涉到一个人工作上的成就。未必是拖累。我觉得生活幸福的人做很困难的工作也会幸福的。因为幸福未必会带来懒惰。痛苦也为必使人精进。

感觉有些主题的播客和文章我还没点进去就能猜到会用到哪些语气和说辞,看似观念进步,实则ChatGPT。

做饭的时候听了『螺丝在拧紧』的第七期。里面讲的一个点很有感触。跨过青年时代的那个点,大概就在于自己在社会中有了一个位置(不是地位)。有了一个位置以后,时间就开始进入倒计时。青年时代的悬置状态结束了,从空想的状态进入做事的状态。而从我们现在参加工作,到死亡,时间是一刻也不会停止的。而我想做的工作这么多、想写的这么多,但是我必须接受自己一辈子能写的文章都是很有限的。时间不够。时间不够啊!而且人力归根到底很有限,过程中必须忍受许多自己不太愿意做的事情。自己和环境是相互依存的,摆脱了环境无法完成太多事情,毕竟一个人的智力和精力无法超越学术共同体的智力和精力,但是在环境之中又会被各种事情牵扯……

“文化教养划出的道路是直的,但是,曲折的、没有益处的道路才是天才走的道路。”

许多人大脑里都有一整套与意识形态装置相关联的语言,检测到关键词后就哐哐哐地往外倒,没有见着到关键词也会拼命往关键词上靠。这点上 ChatGPT 比他们做的都要好。

说起来,担心这担心那,不也是一种非日常吗。如果从正面来想的话,也是一种特别的体验。未来回忆起来至少会有一些记忆点。虽然未必很想要这种体验罢了,但如果它的危险性是可控的,那想到这是不是好一点?搬家的时候也是,明明花很大力气处理掉与自己朝夕相伴的东西,最后几天等着别人来自己家把东西一样一样搬走,虽然感觉很悲伤,但是现在想起来不也觉得好玩吗。

是不是一个人找到内心的安定后,就会从社会中隐形。因为只需要与社会保留最微弱的联系就够了。

“I usually keep a separate diary for this type of situation. When I find myself catastrophizing or struggling with my anxiety, I write down whatever comes to mind. Then I usually revisit it and take notes. I discovered many triggers like that. And I realized that nothing I catastrophized happened. It helped me and continues to help me a lot.

I also tend to remember a quote from Seneca that always brings me back to the present moment: “A man who suffers before it is necessary, suffers more than is necessary.””

2024

这几天晚上在看两个律师发的一些直播连线。听到了许多非常震惊的案件,以及当事人非常令人震惊的态度。一个人在自己的世界生活久了以后非常容易说出这些在其它人看来非常过分但是在自己看来却天经地义的话。可能许多人在人生发展的某个阶段就掉入了这样的陷阱,往后的生活就只能在这样的情景中不明不白地死去了。有的时候这种情景是个人的,有的时候是社会的。

减少上网的频率,感觉就是在落雪的心中让雪积攒起来。这样才更能体会到寂寞,不是吗。

看到一段关于网文的说法:

他/她可以从小白进化到老白,从看不上一类网文转向另一类,开始有自己的审美判断,最后体验到传说中的文荒,因为随机阅读到的99.5%的网文已经觉得很烂,没法看了。但下一步也是会继续成为试读的神农,在茫茫网文中继续大量阅读以寻找自己的稀少的仙草。顺便还识别出毒草嘲笑一番——但没有改变的是,会一直在这件收益不大的习惯上花费大量时间。最糟糕的就是有些网文确实还是可以一看的。但人可能为这千分之一的能看的作品,顺便读上几十倍的无聊作品。习惯或者成瘾行为最可怕之处在于,可能乐趣已经消减了,但行为还不能停止。

对于精神动物来说最好的引起别人表达欲的方法就是精神暴露吧。首先是要对别人感兴趣的话题,然后是也要以自己的精神暴露作为引子,两者或许缺一不可。昨晚搞搬家已经搞的非常累了,但是聊起天来白天的疲劳似乎也远去了。感觉与注意是一体的,所以感到累的时候做另一件事或许真的可以重新唤回活力。

今天学 Obsidian 学着学着一个白天消失了,让我不禁怀疑个人知识管理是不是一个骗局啊,只会让人有种自己好像掌握了什么的虚幻感。Anyway,还是不要入局太深了,能用就行,能用就行,知识管理是非常徒劳的一件事,它不会产生出任何的有用的东西,人脑是没必要去模拟互联网的。要相信自己的大脑。

控制了一个群体的恐惧与欲望,就控制了这个群体本身。

空下来的时候应当学一些批判理论,要用理论来武装自己才行。每次看到那些渲染焦虑的帖子,都应当问自己一句,当初做下这个选择的时候是为了这个吗,如果拒绝参与这个游戏,我有其它的路径可以走吗。

性别和国籍是不是算同一种概念,都是与生俱来的、在某种文化环境里浸染的,并不存在某种区分优先于另一种,在不同的语境下被强调的划分优先级也不同。

认知中毒就像……从批判的角度概览一门技艺以后就失去了对细节的把握能力、更麻烦的是甚至失去了原来的学习热忱,于是什么都懂一点点,但又什么都不会、什么也不会欣赏。但很多乐趣就是只有学到深处才能感受到呀。

做计划的时候,只要不是做非常具体的计划,总是能感到开心。我突发奇想,既然做计划能感到开心,那为什么不把做计划本身单独列为一项有意思的事情呢,我指的是,不需要去实施这个计划,就只是感到烦闷时把计划做好,然后收藏起来,做不做另说。

对普通人的外表的美的欣赏本能是要被克服的,就像懒惰虽然是人的本能但是也需要被克服。因为有远远比它更重要的事情。

日常与反日常的张力贯穿生活。生活就是在平衡各种各样的张力。但这不是一个一但失衡就会损毁的游戏。

总觉得对抗叙事依旧是中国的主流叙事,不知道是不是发端于清末开始的年代。我估计人们对那段时间的历史认知远比建国后的历史认知要更清晰。于是战争年代的救亡图存的叙事到现在还在延续,而且还在被不断地强化。于是形成了一种自己(自己国家、这两者被等同了)一直受到欺负和打压的虚假印象,于是如果真得有机会得见世界发现根本没人在乎自己、这样会感到很崩溃吧。也不知道宣传机器是觉得这样的叙事有用、还是说他们自己仍旧是这样想的。不管哪种都有些可怕。

我们不是因为分享相同的爱而相识,我们是因为经历过相同的痛而相识。

跟朋友聊天的时候想出一个理论。每个人自己就是一重世界,带有自己过往生活的一重世界,而到了新的地方与新的世界、新的远超于自己的现实世界接触,有的人对身体记忆的那一重世界更加敏感,于是总是会有那么几刻看到什么熟悉的事物便有自己好似在这里又好似不在这里的错觉。而有的人则会更倾向于当下的世界,不断地做着观察记录。

共情从来不是缺点,不自尊自爱才是。共情加上自尊自爱(自我共情)才是最完整的人格。要意识到我们自己是有很强的共情能力的,以及这种共情能力完全可以用到自己身上,意识到自己情绪的完全正当性,意识到有很多原来觉得特别在乎的东西在真正的自由与尊严面前都无足轻重,甚至只能算一些错误的表层投射。这种共情能力在意识到他人与自己的分别时会格外增强。平等与边界带来的是安全,而安全则会带来情感上的强度与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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