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青是一个很广的光谱。从热爱作品本身、到以作品为标签来建构身份认同，这中间有许多微妙的中间态。我挺向往文青这一心理状态的，但我从小到大就没怎么接触过文科大类的人，身边的同学虽然有的也在看书，但似乎很少有人在讨论。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因为他们阅读只是在为自己的生活寻找一个出口，还是单纯习惯性地看书，但总之，阅读和观影似乎是很个人的事情，我的生活环境里完全没有用文艺作品建构身份认同这一行为的存在土壤。

我有时会看小红书或者豆瓣上对文青的解构和戏谑，这作为一种文化景观很有意思。我并不觉得作为文青——哪怕是消费主义意义下的文青——有很多可批判的地方，因为熟练运用这些标签的前提条件是至少要对标签背后的作品有所了解，而这样并非纯正的动机也会迫使人阅读大量作品，哪怕是浅尝辄止式的，这也必然会让个体获得更多的文学体验。反而是这些人对群体的自我解构和戏谑让我有点羡慕，因为这意味着首先有一个自我认同的群体。我看电影、看书都是一个人在看，经验也都是很个人的，没有人可以讨论。我从来没有选择生活在哪样的群体里、共享哪样的价值观和审美趣味，我的生活圈子很小，谈不上选择。所以当我看到这些人的自我解构和调侃，第一反应反而是羡慕时。自己作为一位普通读者，没有机会与这些人见面、聊天，只是日复一日地在家读着积攒下来的书、在影院里看着各种各样的电影，这些都积得很厚了，但是却没有能交流感想的人，只能把一部分写了下来。所以我经常会想象身边有这样一群人会怎样。文青们就是各种穷开心，这样的生活多有意思。而且批判某个群体这件事，首先做的就是争夺到定义权，我觉得这很无聊。

说起来，个人体验是可以通过口头语言面对面交流的吗，我从来没有尝试过。如果遇到这些人，应该如何交流呢。最喜欢的作品？最喜欢的场景？每一个热爱文艺的人一定是在生命中的某个时候对某个片段留下了极其美好的体验、以至于一生都在追求这样体验的复现吧。但是千头万绪该从哪里说起呢。为什么谈论作品时我们只能从边角的脚注开始谈起呢。是不是单纯因为受限于个人的表达力。如果我们与别人的交流，剥离表面的那些客气与相互试探，最后剩下的只是想从对方身上学到些什么体验，那这样的沟通是不是太功利了。

我又想起之前看过的『花束般的恋爱 』，讲的是两个文青的恋爱故事，是关于人和人因共同爱好而联结的作品，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思考锚点，不仅局限于爱情。褪去这些包装着的文艺表象，人和人究竟因为什么而相互吸引。人们的精神内核一定要通过某种文艺作品才能焕发或者诠释吗。那我们爱的究竟是这个层层堆垒的经验体，还是别的什么。自己是怎样的人，想要成为怎样的人，以及想要和怎样的人在一起，这些我们所选择的作品有本质的关联吗。我看过有评论批判说这两人都只是在消费文艺作品而没有创造，但是选择作品、消化作品本身就是自我创造的行为，在内心创造了许多剪影、许多情绪，与光怪陆离的现实社会映照着。有人批判说这两人本质上是不一样的人，只是恰好喜欢同样的作品而已。那人和作品究竟是怎样相互选择的呢。是这些作品在先，我们因机缘巧合接触到了便去学习并且模仿，还是作品在后，我们挑选适合我们的部分、以自己的方式诠释。这些都是很难判断的事情。

说起来，还没有开始的交流，已经在脑内过了许多轮对话与判断，预先想象到了结尾。我这样的人的生活就是这样的无聊啊，瞻前顾后，小心翼翼，计算得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