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与有限:36岁当妈妈

面目模糊的他者

无尽与有限 』,作者: 荞麦

《无尽与有限:36岁当妈妈》是荞麦的最新力作,是一部源自切身生命经验的自我剖白。她以坦诚和勇气,记录了面对生育时的艰难抉择与内心纠结,以及成为“妈妈”后的混乱、疲惫与重生。这本书没有试图给出确定的答案,而是通过一段复杂且崭新的爱,展现了“妈妈”身份的多重面向。

朋友那里借来读的,我大概能理解作者想表达的东西,她在非常小心翼翼地剖析自己和自己身边的小社会,但是从中也表现了她自己情感与认知上很大的个人性。这是书的优点,但也是缺点。优点在于,她讲了许多在传统出版业里并没有被谈论太多的东西(这本集子原来听说也是在微博上发的、宣传也是依赖于网络),而且从自身出发能规避很多的风险。但缺点在于,如果价值取向不同的话,会经常被膈应到。纵使人的弱点是一致的,但也有许多人比作者在更积极、更坦诚地应对。

先说这本书里我比较喜欢的部分吧。她写了许多身体性的事情,这些都是值得学习的一手经验,身体性的东西是骗不了人的,痛苦是无法被粉饰的,所有人在生育之前都应该接受这样的痛苦教育。另外,她写下了许多基于「身份」的认知,从自己的生活经验来验证、诠释一些理论、这里面有许多细致敏锐的观察和思考我很喜欢。另一点让我比较触动的还是她处理和她母亲关系的那几节。母亲爱孩子,但是是以她自己可能都没意识到的不太好的方式、因为社会并没有教会她怎么更好地表达自己的情感,所以我们更要温柔地拨开社会对她(当然也是对我们)的迷障,让她知道我们也爱着她,以我们自己的方式。有许多根深蒂固的东西在父母辈的思维中,当然也有许多种在我们的思维中,但我们这代人接受过更好的情感教育,知道怎么觉察,时常反省,所以我们更有能力、也更有责任来回正这些不太健康的关系。

讲一些我不太喜欢的地方。她书中提到的许多问题,一部分当然是社会结构性的问题,这个说得人已经很多了,但其中有许多我认为是她个人的问题。因为自己的职业生涯遇到了瓶颈,就想着生个小孩来搅扰死水微澜的生活,甚至觉得孩子是完全属于自己的、另一种性质的作品,在生下小孩后仍然不自觉地(甚至有些情不自禁地)暴露在社会的目光之下,希望自己就是那个「酷妈妈」 ,把任务全都推到自己的伴侣身上,而且还要说其实自己更累、在做更多的情绪劳动、既要管儿子、又要管伴侣。这些想法真得让我不太舒服。一个人的懦弱、自恋、焦虑和多疑应该由这个人自己来承担,不应该由其它任何人来承担,而且她控制欲有点强了,她如此坦诚地分析自己,但却好像没有意识到这点,以为是社会期待让她变成这样的。我并不是说一个人从一开始就要成为完美的人,所有的人都是在过程中学习的,这本书也能读到作者在不断地学习,但就像她说的,工作可以换、专业可以换、婚结了可以离、但生育是不可逆的,我始终觉得对待这件事不应当这么轻巧。而且我总觉得有一个壁阻挡了她再往下的思考,或许是出于自尊或者出于什么,我不清楚。另外,我也认为,一个人纵使背负了很多的期待,但最终的决定权还是在自己手里的,在自己的精神、情感与养育方式等等中仍然有着自主权。我在许许多多的家庭里住过,看过许多家庭的养育方式,这不是网络传播中教条的女权理论能够完全诠释的东西。

另一点我不太喜欢的是,她在用「身份」来思考问题这一点上,做得太过了,虽然她在具体的生活细节上写得具体,但是似乎在与别人的相处上写得过于抽象,有种只顾两端没有中间的感觉,以至她书中的人都有些面目模糊,特别是她的伴侣和婆婆。养育是两个人的事情,书中基本看不到两位的沟通(只看到几次互相都觉得自己做得比对方更多的吵架),就感觉她伴侣就是个全职奶爸、一个养育机器,她可以一边享受着伴侣承担了大部分育儿细节的快乐,也享受着她在家庭生活中有着主动权、并且沐浴在别人对她的羡慕中的快乐。这本书里有许许多多的「宝妈」「孩子」「母亲」「酷妈妈」等词语,有她在几种身份里的挣扎、沉沦与反省,她说很爱她的孩子,但我觉得她更爱「妈妈」这一社会身份,她那一会远一会近、一会嫌弃一会沉溺的感觉,都让我怀疑她爱的对象是自己、而不是孩子。另外她书中的男性也是面目模糊的、似乎就是一个异质的社会群体、做着共谋、逃避的勾当,有着一样的行为逻辑和思考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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